取代晨間報時,砲彈飛來飛去。
早安,千葉。
東京灣上架著巨型橋梁,通往該處的鐵軌有輛裝甲列車呼嘯而過。鐵製輪圈發出近似悲鳴的尖銳摩擦聲,旋轉砲臺奏出狂野的聲響。
海的另一頭肯定有戰事發生。
不對。
用「發生」來形容不夠貼切。
這場戰爭不會有終結的一天。
戰禍接連不斷,軍靴的踩踏聲不絕於耳,始於沉眠之前,夢迴之時仍未間斷,一覺醒來依舊沒能告終。
因此,我們的爭戰已經變成一種日常片段,戰爭與和平的界線模糊,沒空跟武器道別,不知警鐘何時將為誰人響起,無眠的山貓們終將前往戰場。
戰鬥科的王牌妹妹「千種明日葉」,與被貶到生產科的吊車尾哥哥「千種霞」。
──人類的敵人是什麼?
拋出這種問題,在這座都市──該說在這個世界生活的多數人都會如此回應吧。
第一類災害指定異來生物UNKNOWN。
完美的答案,Excellent、棒透了、超棒、Bravo,哈啦咻。就是這麼一回事,在這個世界裡不會有其他答案。
那麼,這次換問別的問題。
──人類的敵人是什麼?
剛問完,大部分的人會有點困惑,或者再把問題重聽一次,照理說最終還是會給出一樣的答案。
Good。Exactly,這傢伙真的好Great。可以說是最Cool最優秀、堪稱楷模的答案。大哥哥我最喜歡認真的人了……
那最後再問一次。
這次問別的問題試試。
──人類的敵人是什麼?
聽到這個問題還能給出一樣的答案,那樣的人究竟有多少呢?一個問題重複三遍,有多少人能給出分毫不差的回答?甚至有人會氣著罵這什麼蠢跳針,或是懷疑問話的人心懷不軌,不然就是感到傻眼無視問題。即便他們能再次道出原先的答案,能用完全相同的語氣、帶著相同意圖回話的人應該也不多。
『──人類的敵人是什麼?』即便一字一句原封不動好了,一旦被人問了又問,聽者就會開始任意解釋。不管問起來有多機械式、多麼無情、多麼索然無味,在聽者耳裡,除了字面上的意義,背後想必夾帶著更多意涵。
總而言之,言詞就是無法單純傳遞它的原意。
重複個三、四次,一句話的意思會逐漸變質。因此,聽者在思考後,肯定會給出不一樣的答案吧。
「『UNKNOWN』才是敵人。」「不,其他都市的戰鬥科是強敵,跟我們較量戰績。」「不不,最大的敵人是自己。」「等等都給我暫停,才不是那樣。是時間,每個人的時間都會公平流逝,無法抗衡的東西才配稱為最強勁敵吧。」「照你那麼說,自己以外的人全都是敵人啦,因為我們內部也在互比戰績啊。」「原來如此,確實有道理,反過來說我們的敵人就是自己人。」「考考你,」「盡管考。」「在人類史上人類才是全人類共通的敵人。」「也就是說社會黑暗面才是大敵?」「整個世界都是敵人。」
諸如此類。
每個人都端出獨到見解、吵吵鬧鬧說得煞有其事,其實這樣挺正常的。每個答案都有一番道理、看法正確,是對的解答,直指癥結。
只不過,都沒人發現根本問題。
──人類的敵人是什麼?
面對這樣的問題,我會給出不同的答案。
有可能害人類毀滅的東西是什麼?最可怕的威脅又是什麼?就算賭上人類所有的美德也難以抗衡,或者換個說法,能取代世上一切惡德的東西是什麼?
在人世中,有毀滅人類之虞的東西究竟為何。
──那就是工作。人類的大敵是工作。
擔任部門吉祥物的「蓮華」,被壓榨的社畜「霞」,以及君臨職場的生產科長「朝顏」。 千葉陣營的體制革命,將由這三人展開……?
因為是工作,我們必須上場戰鬥。因為是工作,要我們把殲滅UNKNOWN當成目標,為了工作就去配合它。因為是工作,我們拿戰績、積分和點數較勁,試著完成交派的工作量。
工作的存在和指派內容確立敵人,定出須與之對戰的敵人。
若沒有拿戰爭當工作,就沒有我們的敵人。
既然這樣,說人類的敵人是工作也不為過吧?當然,我不清楚金字塔頂端的人有何看法。分派工作的人或許真的想拯救世界,或者想毀滅它,其中可能還有為愛與和平及使命感陶醉、中毒太深的和平主義者,不然就是這類「神愛世人」魔人。
但底層的工作狂就不是這樣了。
其他大多數人必須把工作做好,否則這座都市沒有他們的容身處。遠不如偶像跟臺柱,幕後默默的一群人被交派工作、分擔某個區塊,來參加這場戰爭。
讓學生跟曾幾何時差點把人類滅掉的東西抗戰,因為是工作,就能容許這種腦子有病的情況發生。
若是沒有工作,人類肯定過得一片祥和,今天仍在山林間跑跳,追追小兔子,釣釣小鯽魚吧。在我那樂陶陶的小小住家裡,等著我的會是好吃飯飯加好吃飯飯,好吃飯飯一籮筐。在那樣的世外桃源裡,暴力份子或老奸巨猾的人都不會出現,多的是老實人。
都是工作害的。是工作的錯,工作從人類身上奪走人性。好恨,工作真可恨。
這份憎惡和日日過勞,再加上每天慘無人道的加班,讓我寫出很駭人的東西。
小朝對我下令,要我「打造讓生產科表現的舞臺!」我就這樣擬了好幾天的企劃書,為了讓這句草率的指示成真。
在那段時間裡,漆原學長似乎從小朝那兒聽說我正在企劃的事,拿一堆金玉良言激勵我。「截止日快到囉。」「工作做完就可以回去囉,做完的話。」「還沒完成?」「好了?」「都弄完了?」「動作快。」「有空吃飯不如多寫點。」「快點快點。」「千種不工作,除了會讓我很悲傷,我還會被迫活在靈魂抽離的狀態下。我的工作是種田,蔬菜的賣相跟收成都會受到影響。」「希望你都別休息也別玩樂每天寫。若每天只睡兩小時,工作二十二小時,千種應該沒時間玩才是。」
諸如此類,他每天都督促我。
再怎麼當耳邊風,每天被人念還是有點消沉。在想是不是該趁過勞死前殺掉漆原,整整煩惱三天左右害我只有深夜才睡得著。可能是工作操過頭壓力太大還什麼的,我變得很淺眠,才睡兩小時就起來了,結果被漆原說中,要工作二十二小時。原來他一直鞭我的目的是這個嗎?漆原學長心機好重好糟糕。
※※※
等我們在會議桌前坐定,蓮華就喜孜孜地發起會議資料。
「不曉得擬出什麼樣的企劃案,真期待。」
邊哼著歌,小朝讀起那份企劃書。
這時她哼的小曲突然沒了。
「霞,這是……什麼?」
她的聲音在顫抖,還抖著指尖指向企劃書第一頁。該處用Q版字體放超大寫了這麼一句:
心動!結實纍纍的果實要爆開啦!給你滿滿水果的生產科新作精品發表會!
『千葉鮮果博覽會!In鮮果SPA龍宮城』
在海風吹拂的南國SPA勝地品嘗生產科最新話題作,談場熱烈的戀愛吧?
哼嗯,我下的標題跟煽動標語真是太棒了。妙筆生花。
『千葉鮮果博覽會!In鮮果SPA龍宮城』 saitom 的插圖也是妙筆生花。
戰吼與遠方響起的槍聲重疊。
那聲響在爆炸聲中依舊清晰可聞,可能是因為幾個出聲的人年紀尚輕,再加上該團體多為女性成員。
又是「嘿」又是「喝」的,聲音此起彼落吵鬧不休,充滿霸氣的呼喊聽起來游刃有餘。
這也難怪。畢竟是一場不會輸的戰爭……話雖如此,亦無勝算可言。
特別劃分的海、自成一格的都市,兩者打著永無寧日又很諷刺的防衛戰。
這場戰爭的對手──一度迫使人類陷入存亡危機的怨敵UNKNOWN,如此稱呼它們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遭逢未知事物早已成了對付既知生物的戰爭。
淪為例行公事的戰爭遊戲太過虛幻,一點真實感都沒有。
唯獨聲音,它很真實。
炸彈爆裂,獨特的風切聲響徹戰場。
奏出戰場的吹奏樂。
只要聽出基準音,應該就能立刻譜寫完整的總譜。
沒這麼做的原因有幾個。
其一在於,樂團在這個戰場上是多餘的。
其二則是,自己沒絕對音感和相對音感。
還有一點,那是最大的理由。
說起本人的戰場,並非榴彈槍彈飛來橫去的最前線,而是銀彈交錯飛舞的大後方。
「……喂。」
有人朝自己搭話,放在室外的注意力因此拉回。
蓋過遠方的聲音,取而代之,辦公室內電話鈴聲響個不停,還有收到信件的提示音、老舊的電腦運作聲在耳內嗡嗡響。
「千種學弟……」
「在……」
被人叫到名字,一句放空的回應下意識脫口。再朝出聲的位置扭頭看去。
我杵在桌子前方呆立。
正面有人坐在椅子上盤起雙手,是位梳油頭、戴無框眼鏡的男子。
現場響起一陣喀噠聲,既不是窗戶被風吹,也不是敲鍵盤的聲響,而是他腳上那雙樂福鞋在桌子底下跳踢踏舞的聲音。人稱「抖腳」。
「你……有在聽人講話?」
「嗯……在聽。」
距離這麼近,用那種烏鴉聲講話,怎麼可能沒聽見。
只不過,這粗嗓子的主人漆原達樹大大地「唉──────」了一聲,發出長長的嘆息。在這串冗長的吐納後,原本就瘦的漆原學長會變得更瘦……我開始擔心些有的沒的,這時漆原「鞋長」推推眼鏡,還揉起眉心。………前往巴哈姆特 ACG 資料庫欣賞更多試閱內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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